还要再漂十年

《缺席》（虫铁/虫铁虫/盾铁Past)(中)

       【中】迷惘之人与缺席之人（虫铁回忆之章/盾铁提及）

       [1]

       “Friday，扫描我的全身，报告我剩下时间的置信区间。”

       

       要经历许久才能了解，此时的脆弱究竟来自何方。

       Tony Stark想，他大概常常处于对自己不能做得更多、做得更好的失望与恐惧之中。

 

       他曾以为他自己他会在灯红酒绿之中奢靡了一生，可他从阿富汗回来之后，霓虹的幻影与感官的刺激，再也照不进他的梦里。复仇者建立之后，尽管危机重重，可他似乎终于找到了归属。

 

       联盟成员、Rhodey、Pepper还有Steve——

       他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就算危机四伏，仍然珍贵美好。

       但人生就是这样的。当你以为你已经得到所有的答案时，总有某些命运苦涩的纠结逆转告诉你，还远远不够。

 

       想起这时，脑海里会闪现会议室与年代久远的钢笔，沾染寒尘的星盾与划痕，苦涩的信件与老旧的手机。时间已过去了许久，所以画面模糊而不清晰。

 

       Tony自然拥有超凡的记忆力，很多时候，他只是选择不去回忆。

       他要活在当下，才能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Boss，在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里，您还剩下六个月到十个月的时间。”

       好吧，即便是这个未来，比较短暂。但没关系。

       

       “不要告诉Peter.”他轻声说。

 

       [2]

       遇见Tony Stark是Peter Parker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带有太多猜疑和困惑的成分，他都没来得及来多看他几眼。后来在回忆中望见，他觉得Tony的双目像是夕日笼罩下的河流，透着金棕色的光芒，看进去，能随着它走很远很远。

       

       内战之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起来。

       他们之间——或许是在多次的并肩战斗后，或是某次促膝而谈时，Tony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驻地久了一点，Peter的嘴角上扬了一点，于是就这样发生了。

       虽然只是一个清浅的吻，可是Peter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叫嚣着——如此正确、美好、快乐。

 

       他知道Tony和美国队长有过一段曾经，可他能够尽力去不在意。

       他虽不了解他们在一起时的细枝末节，以至于不能了解那时的Tony更多；并且，用充满激情的爱侣标准来看，他们之间甚至有些不温不火，可是他可以等。他知道，自己对Tony，Tony对自己，都是如此认真。

       

       他说不尽他的好。当他需要的时候，Tony总是能够及时出现。尤其是毒液那一次——

 

       都是他自己不好。

       他做了一件让梅姨有些失望的事情，于是他在梦里想起本叔。那段时间的他，自责、愤懑、恐惧、又困惑。

       那天他来到复仇者大厦，却听Friday说Tony出门去为逃亡在外的“复仇者”们提供对他们有利的证据了，并要为他们争取自由的权利，Peter可以在这里等Tony回来。他忽然想起Tony和自己说了这么件事，于是决定在屋子里等他回来。

 

       直到他无意间看见散乱在桌面上文件堆中，那封来自美国队长的信。

       Tony还保留着美国队长的来信。

 

       他深吸一口气，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大厦。

 

       [3]

       被告知Peter曾来过，Tony问Friday：“他直接离开了吗？Friday？”

       “Mr. Parker原本在屋子里等您，然后他看见了桌上的信，就离开了。”

 

       于是Tony发现自己和Pepper整理文件时，自己随意丢在桌子上的Steve的信。他估摸着Peter是误会什么了。

 

       之后几天他忙着处理关于曾经的复仇者们的交涉，没有见到Peter.

       

       直到Peter将上次击中自己反应堆的红坦克打成重伤，Tony才觉得事情不对。他穿着装甲飞上高楼，看见Peter的蜘蛛制服变成全然的黑色。Peter见到他，摘下了面具，笑容邪气而危险：

       “你好啊，Tony.”

       

       Friday告诉自己，Peter正被某种生物能量控制着，这种能量与他的情绪产生直接的精神链接。

       

       Tony明白，只有Peter自己走出情绪的困境，否则将棘手而难以处理。于是他降落到Peter的身边，卸下了装甲：

       “Peter，我很抱歉让你误会了。”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开场，充满危险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

 

       “队长的那封信，是被我一起放在有关他们的所有文件证据里的，所以乱的一团糟，被你看见，让你误会，是我的不好。

       

       Peter，关于我们之间的感情，我知道一直以来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这一点，我真的…我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你过得不容易。我想要你知道，只要你需要，我会去帮助你。我有时不去问你，不是不关心你——

 

       我把你当做一个独立的成年人来看待，虽然你看上去像个少年人，我知道你也在处理自己的问题。所以——”

       他走近Peter，将他拥在怀里：“你不要害怕。”

       然后他听见Peter深吸了一口气，毒液尖叫着剥离了Peter的全身。

       他听见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I love you so much…”然后感觉到自己腰间收紧的力度。

 

       [4]

       本以为错乱的日子终将被梳理整齐，起伏的岁月也会归于平缓的趋势。

       但人生从不是这样。

       

       Tony出事的时候Peter正在做生物实验，接到信息后他一个健步从窗户跳了出去。他甚至没有把后面“他现在已经没事了”的部分看完。他听Tony说了西伯利亚的那一战，Tony的心脏——

       “他知道——这是四楼吧？”迈出脚步时，他隐约听见谁说了这么一句，但他完全没有心思去顾忌了。

       

       好在，他发现自己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时，Tony已经脱离了危险。

       “Yeah.”瞧见他来了，Tony歪过头朝他笑。

       “Hey!”Peter也朝他笑。

       

       夕日余晖从窗户侧洒在Tony的脸上，光线勾着他的轮廓，映衬得他整个人都微微发亮。他的神情温和而平静，仿佛心脏出现的问题，医院苍白的布景，全部都是幻象。

       

       他们彼此都不说话，任凭沉默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最终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的男孩，现在我想做的事情就是——”Tony的双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可是他却重又放下，歪了歪头，说，“吃一个美式芝士汉堡。”

       

       “好吧，我可以给你买一个芝士汉堡，你想吃什么样的——不过不能超过七美金哦！”

 

       随后，Peter看见Tony展现的言笑晏晏的样子，顿时觉得他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不知过了多久，Peter缓缓开口：“我想让你知道，我会永远守护你。”

       他的声音充斥着努力克制的平静，像是要尽力拂去水面上的波纹。

       

       [5]

       Tony下意识回避了Peter的目光。

       对方的目光如此真挚而炽烈，仿佛要同自己内心的痛苦一起将他灼伤。他怎么忍心告诉Peter实情呢？他不能说，Peter，我要死了。他了解Peter，那样只会让他更加义无反顾地到自己身边来。

       

       可是他又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爱他。

       

       他在内战时与自己的并肩相随，此后二人每一次的合作与战斗，然后从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开始。Peter说，他会一直在那里为着他。可是他自己——

 

       “我很抱歉，Peter.”他低下头去，不做解释。

       他说的是不得已的真心话，意图表达一个关于时间听天由命的慨叹。可他明白此话一出，Peter会误会他的本意——天啊，他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之后，他不管不顾医生的劝告强行出了医院，他不允许任何知情人士说出自己的情况。如果留在医院只是为了多苟活时日，他宁愿选择不要。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剩下三四个月的时间，于是一回到大厦，就开始制定接下来的计划。装甲改制，Rhodey的助行器，新能源的开发，新复仇者计划……他自信能够完成，毕竟他是Tony Stark啊。

 

       [6]

       Peter刚进屋的时候，发现Tony在桌子上涂涂画画些什么。凑近看发现他正在自己昨天留下的数学试卷的某个函数图像上画着蜘蛛侠的面罩，还一脸傻兮兮地笑着问自己画得像不像。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然后从Tony的身后环抱住他：“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Tony回答得很快，Peter向他投去怀疑的目光。

       

       “我相信你，只要你把医院报告给我看看。你休想再瞒着我，Tony，你总是这样，我们是——爱人。就算我知道你对我还…你也不应该瞒着我。”

       

       “我——”Tony在一瞬间失语，似乎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良久，Peter听见一声似乎意料之中无可奈何的叹息，Tony终于让Friday展示电子报告给他看。

       

       “Peter，我是个未来学家，所以我知道…”他的语气软了下去，声音轻得飞不上天、落不着地，于是似乎不得已，在虚空中的缝隙里软软地卡住了。

       

       可Peter没有理会他，权当他是在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做辩解，是于兀自一字一句、锱铢必较地读完了报告，才暂时放下心来。

       

       “现在呢？”Tony眯起眼笑着，眸子仿佛要溢出水来，他忽然凑近他，“满意了吗？我的男孩？”

       

       Peter就这样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猛地将他拥进怀里，含住他的双唇。

       

       “Tony…”

       “哦天啊…Peter…”

 

       [7]

       北部的秋总是来得稍稍早一些。

       时令八月末，Peter站在复仇者大厦楼下向西一路望去，行道树的叶子深浅不一地开始泛黄。夏日的温热意兴阑珊，黄昏来临时，风中不经意间透露着寒意。

       

       他忽然想起Tony告诉他不要总是从窗户进来，质问他能不能走大门时鼓起嘴的样子，于是他低头笑了，快步走进大厦。今天Tony拜托他来为Rhodes上校的助行器完成链接部分，Rhodes上校也会前来。他总是很高兴自己能帮上Tony的忙，Tony会需要自己。

 

       他进屋的时候被告知Tony在小研究室里进行能量调试的最终阶段，于是决定不去打扰，直接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

       

       等到他快要完成的时候，他听见有谁倒在地上的声音，声音沉闷，以至于他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Rhodes上校大叫“Tony”的声音从实验室里传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然后…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仿佛一片空白。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吞下千万根冰锥，又煎熬在在烈火之上。

       医生的话在他脑海中嗡鸣不止，绕转成不可破解的魔咒。

       “他的状况，只有听天由命了。”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没事了吗？他不是要康复了吗？他不是注意休息不要有激烈的情绪激动，就会一点一点地好起来吗？怎么会像现在一样生死未卜呢？

 

       Tony Stark…你到最后，还要骗我吗？

       

       [8]

       那日，流云飞逝，苍穹默然，空气中最后一丝水汽也被蒸发成干燥的细枝末节，成为皲裂双唇中悄无声息的诉说。

       Peter Parker看着仪表上再也跳动不起来的水平线，忽然落下泪来。

       他死于心脏衰竭。他听见有人说。

       然后他想起那个人第一次来到自己家里叫他“Mr. Parker”的时候，白光炸裂，星云流动，仿佛有新的事物要诞生，或是旧的事物即将涅槃。

       清晨窗户结成的霜在上午的气温下化开来，像是有人在那里哭过。

 

       有些事情，他再也得不到答案。

       有关秘而不宣爱恋的逆旅，有关那个人时而模糊不清的态度，他的曾经他故事中的细节，和他真实的想法。

       可他再也得不到答案。

       但他宁愿永远不知道答案，倘若那个人能回来的话— —

       如果他能回来的话……

 

       [9]

       当Peter Parker询问Steve Rogers是否会来参加那个人的葬礼的时候，他似乎也说不清楚某些字句。

       那个人明明是未来，是创造，是新生。

       但他现在却安详地躺在那里，静静地离开了，从此世间如何，与他再不相关。

TBC